易美茵本来僵硬的神色,忽然松动。
她没想到这个外孙能有这么柔软的神色,她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:“哎,累了吧?”
“还好。”
陆文宴一脸平静地走过来,默默站在她跟前。
她恍惚之间又回到了小女儿死的那年,第一次见文宴的场景。
本来准备着的一大堆想要说的话,突然就卡壳了,她拍拍他的肩膀,像个普通的,关心孙子的老人一样,“饿了吧?饭刚做好,快来。”
“嗯。”
这一时刻莫名其妙的安宁氛围,他们两个似乎谁也不想主动打破。
两个人围在桌子边,一起吃了顿饭。
陆文宴低头搅着碗里的汤,“您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?”
易美茵知道他的意思。
这几天陆文宴不回家,一直待在医院守在闻清身边,她就知道这外孙,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。
“你和你母亲很像。”易美茵看着外孙的黑色碎发,口气有些怅然,“我还以为有些事情,只要做了十足的准备,就可以避免,没想到……这种刻在骨头里的东西,实在是叫人无奈。”
陆文宴有些没听懂,“避免什么?”
易美茵没说话,只是默默给他夹了一块芙蓉糕。
这是她小女儿最爱吃的糕点。
陆文宴不喜欢甜的东西,低头用叉子边戳边问:“您似乎有很多事情瞒着我。”
“没有许多,只有一件事而已,”易美茵神色自若,“你现在这样也挺好,那些事情你知道也是徒增烦恼。”
“是么……”
陆文宴忽然抬头,直直盯着易美茵,“上回做的手术,你是不是抹去了我的一段记忆。”
易美茵脸色遽变,她脸上的微笑一点点垮掉,还是强撑着不承认,“你在说什么?”
“看来我是猜对了。”
陆文宴黑眸盯着老太太,那眼神几乎能将人轻易看穿。
“谁跟你说的?”易美茵稳住心神,又端起笑容,“抹掉记忆这种事,听起来像是科幻电影,文宴,这几天没休息好,糊涂了吧?”
陆文宴脸色平淡,看起来并没有生气。
这几天他想了很多。
小风的死像是突然打破了他这么些年的壳,他给自己造的壳。
他拒绝和所有人有过多的接触交流,也不想要什么家人亲情,仇恨一切,逼得自己只想着报仇。
他突然想试试另一种生活方式。
“您说我糊涂就糊涂吧,”他还在玩那块芙蓉糕,“我想借您的医生用用。”
易美茵这下是真的糊涂了。
她以为文宴是来找她算账的,或者要追问她到底修改了什么东西,夺走了哪一段记忆,可是这些都没有。
“什么意思?”
陆文宴终于放下了那块芙蓉糕,“闻清失忆了,又回到了几年前的状态。”
“你想帮她恢复记忆?”
他罕见地冲着外婆笑笑,“不,我只想让她永远都恢复不了记忆。”
易美茵动作僵住。
她又在外孙的脸上看到了小女儿的神情,那股事情即将失控的预感越来越强烈。
“文宴,抹掉记忆这事并不容易,而且风险极高。”
“是么?”
陆文宴又回想起林琪在警察局对他喊的话来。
他生平第一次,有些害怕,害怕如果林琪说的是真的,闻清会永远都不原谅他。
“高风险高收益。”他黑眸里的偏执闪着黑沉沉的光,“她只要记得,一直爱我就好了,别的,都不需要了。”
都是徒增烦恼。